对话|武磊:从罪人到“YYDS”,我已能理性面对吹捧和谩骂******
8场40强赛,个人攻进8球,助攻3次。
在国足3:1战胜叙利亚、以4连胜晋级世预赛12强赛后,武磊和“YYDS”(永远的神)这个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标签,一起登上了热搜。
舆论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曾经是那么贬低武磊,又能像如今这样吹捧武磊。
北京时间6月16日凌晨进行的世预赛40强赛末轮比赛中,国足3:1战胜叙利亚,四连胜晋级12强赛。比赛中,武磊贡献一传一射。4年前,也是这个初夏的季节,马来西亚马六甲,国足在12强赛关键战中领先的情况下,被叙利亚在最后时刻2:2逼平,进军俄罗斯世界杯只剩下理论可能。
赛后,武磊受到了许多人的指责和谩骂,认为国足最后时刻丢球,与他没有在比赛尾声阶段的进攻中充分耗掉时间有关。
在那之后,武磊加冕2018赛季中超冠军,还终于脱掉“本土”的帽子,力压一众大牌外援加冕中超金靴和中国足球先生。
武磊又在2019年毅然决然踏上留洋西甲联赛的征程,选择了这条更难走的路,成了“全村的希望”。他的进球,还一度帮助西班牙人队时隔12年再次进入欧联杯赛场。
北京时间2020年1月5日,西甲迎来加泰罗尼亚德比大战,西班牙人坐镇主场2:2逼平巴塞罗那。武磊在比赛第88分钟破门,打入中国球员对阵巴萨的首粒进球,同时帮助球队扳平比分。2020年,武磊经历高开低走。在年初的加泰罗尼亚德比大战中,他攻破了西甲豪门巴萨的球门,帮助西班牙人队2:2绝平同城死敌,抢下保级关键一分。
但随后新冠病毒来袭,武磊不幸中招,他所效力的西班牙人队最终也没能从降级漩涡中脱身。
而在西乙联赛中,被外界寄希望于“降维打击”的武磊,却遭遇出场时间骤减。
在他出战的31场联赛中,没有一场打满90分钟,场均出场仅有27分钟。在有限的时间里,武磊打进2球,助攻2次。
一时间,武磊又招来一部分人的质疑,甚至是嘲讽。
而在世预赛40强赛下半程,国足4场不容有失的比赛中,武磊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又成了永远的神……
北京时间6月16日凌晨进行的世预赛40强赛末轮比赛中,凭借武磊一传一射以及张稀哲、张玉宁的进球,国足3:1战胜叙利亚,成功晋级12强赛阶段。【谈40强赛】
中新体育:整个40强赛阶段你打进8球,连续5场比赛破门,尤其下半程容错率特别低的4场比赛中,都是你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这份出色表现主要源于什么?这是你的第二届世预赛,和上一届相比有什么不同?
武磊:从我个人角度而言,因为自己的年龄增长,包括在欧洲踢球,肯定是比四年前要更加成熟一些,心态上更加沉稳,所以我觉得自己的综合能力比四年前更强。
从球队来说的话,我一直对球队有信心。虽然我很长时间没有到球队,没有跟球队在一起,但是我回来的第一天就能感觉到大家的自信,我们对40强赛都是充满信心的。
资料图:国足在40强赛前的上海集训备战期间。张亨伟 摄中新体育:主教练李铁上任之后,国足世预赛取得四连胜,取得了肉眼可见的进步,这份进步源于什么?你怎么看待与李铁在国家队的合作?
武磊:李导建队以来很长时间我没有回来过,但是我一直在群里,这次回来很明显的一个感觉就是,让球员们有更强的归属感和仪式感,比如给球员准备的小漫画这种。很多细节,都让我们觉得非常有归属感。
在到球队之后,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在李导的带领下,给我们灌输了非常强的为国家队比赛的荣誉感和使命感,每个人都非常珍惜这样的国家队生涯。
李导在技战术上也非常现代化,强调高强度和快节奏,这是我回来之后感觉特别印象深刻的。包括球员以及所有工作人员,整个氛围非常不错,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都往一个方向去努力,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基础。
资料图:李铁带队集训中。中新社记者 骆云飞 摄中新体育:李铁指导之前两次在新闻发布会上对于留洋的话题声援你,你有什么话想对李指导说?
武磊:当天发布会现场李导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其实我是相当惊讶的,因为我也没想到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李导能够直接站出来去为我声援或者表达一些看法。所以我非常非常感谢李导,也真的是非常感动。
当然这肯定是和李导自己也在国外踢过球有很大关系,他也清楚国外的竞争环境和国外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算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说这些话,也可以从话里听到那种感同身受、互相了解的一种知己的感觉。
资料图:北京时间2020年2月16日,西甲第24轮西班牙人2:2战平塞维利亚。中国球员武磊首发登场,并在比赛的第49分钟破门,帮助球队2:1反超比分。【从“罪人”到“YYDS”】
中新体育:上一届世预赛12强赛阶段与叙利亚的比赛中,很多人把球队最后被绝平,归咎于你在之前的进攻机会中没有充分耗掉时间,当时怎么看这件事?这次战胜叙利亚之后是否有些释怀了?
武磊: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怎么说呢,我觉得在内行人看来,这种事情也不用去理会吧,我真的没有去在意类似这样的一种言论。
包括之前国家队生涯中,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属于被大家批评的对象,比如在国家队不进球啊,或者浪费机会啊这些,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能够去调整好心态,当然这个也是随着自己的年龄增长慢慢成熟。我是完全没有受到上一届世预赛的影响。
武磊在上一届世预赛比赛中。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中新体育:前几天赛后,“武磊yyds(永远的神)”上了热搜,从“罪人”到“永远的神”,你怎么看这种转变?
武磊:上热搜这个我觉得有点夸张了,其实我都不知道YYDS是啥意思,也是看到有朋友发给我这个,我还特意问了我老婆啥是YYDS才明白,现在都有点跟不上互联网的潮流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能很好的面对这样一种舆论环境了吧,因为就像我刚才说的,其实这一路过来,不管是在俱乐部还是在国家队也好,都是有过低谷的,但是对我来讲,尽量要去保持住一个好的、稳定的状态,我觉得这个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
中新体育:看主教练李铁还有好多国脚在社交平台上发了动态,翻了一下你的微博还停留在5月31日,似乎有些低调?这跟之前部分人对于你留洋的质疑声音有关吗?
武磊:其实现在这些自媒体舆论对我来讲,怎么说呢,当然本身肯定所有人都不希望被大家骂,从我自身来讲,一定是努力想做到最好的,自己一定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
舆论有时候过度的骂或者过度的吹捧,我能够理性的去面对。不然的话,这一路过来也不会有这样的成长经历。
所以我觉得就是在逆境或者在失败的时候,不对自己失去信心,在成功的时候要认清自己还有提高的地方、不足的地方,保持住这样的心态来使自己能够有更长远,更稳定的发挥。
武磊上一条微博,还是5月31日时晒出西乙联赛的冠军奖杯。那是与关岛赛后第二天,原本40强赛主场作战的国足,确定要被迫前往阿联酋沙迦进行剩余3场关键战。【谈留洋踢球】
中新体育:留洋这条路要比在中超踢球更难走,可能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当时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
武磊:我中超冠军也拿了,最佳射手也拿了,如果说要在中超踢球,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去突破或者再去挑战的了。
其实不仅仅是足球吧,从事任何一个职业,如果你没有一个追求,去最好的领域和平台去尝试的话,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特别是在你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去的时候。
对我而言,我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坚定地去做,不然我觉得是一件职业生涯当中非常遗憾的事情。
中新体育:留洋已经两年半了,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哪个阶段让你感觉最难熬?有过结束留洋、回国踢球的想法吗?那么,让你坚持下去的动力又来源于哪里?
武磊:其实说实话,在国外留洋肯定是有很多困难和不容易的地方,大家看到的可能仅仅是场上的比赛画面和训练画面。生活上的困难,包括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都是需要自己去克服的。
我去之前做了很多心理上的准备,包括如果踢不上球怎么办?或者说机会少怎么办?或者说自己到底能不能跟得上那边的节奏?但是这些都没有让我有过退缩的想法,或者说,觉得想要回国的想法。
要说最难熬的,那真的还得说去年得新冠的时候,一度真的有过这个(回国踢球)念头,因为当时确实是情况很困难,外界都不知道,其实家里人也都感染了。
在那种情况下面,你是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只能是任由事情去发展。而且也在那个时候,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够帮助到你。不像你踢球,如果跟不上,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提高,去解决问题。
所以回过头看这两年半时间,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下其实是感觉很无助,只有在那一段时间是有过放弃的想法。
好在现在看来是咬牙挺过来了,我非常感谢我的家人们,他们也都非常的不容易。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们也付出了很多,无条件的陪着我,用行动支持着我,如果说我的家人不在那边陪我的话,我肯定是没有办法去坚持的,他们也是我的动力。
5月19日,在外留洋的武磊时隔18个月回到中国备战世预赛。图片来源:武磊个人微博【谈未来】
中新体育:未来有什么打算?下赛季球队又回到西甲舞台了,对自己和球队有哪些期待?
武磊:下赛季回到西甲肯定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当然西甲的平台又高了,竞争就更加激烈。
其实每年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因为我们球队青训非常好,每年都会有年轻人补充到一线队,所以这个竞争是一直存在的,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面对竞争好好表现,能够尽可能的上场吧。多上场多打比赛,这是我对自己的期望。
但是我想说,希望广大球迷能够理解。因为毕竟,我是一个中国球员,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可能像顶级球员一样,每场比赛都能够出场或者进球,只能是尽自己努力去争取,所以也希望大家都能够保持平常心。
武磊庆祝球队重返西甲。图片来源:武磊个人微博【谈12强赛】
中新体育:对于接下来的十二强赛有什么期待?
武磊:现在我们是完成了第一个小的目标,我们最大的目标肯定是冲进世界杯。12强赛也快到了,大家还是希望能够咬住这个劲,保持信心和势头,争取能够进入世界杯,这个是我们所有球员、足球人和球迷的梦想,所以我们一定会朝这个方向去努力的。
北京时间6月16日凌晨,国足3:1叙利亚赛前奏国歌环节。图片来源:IC photo中新体育:这届世预赛国足是89、91年龄段球员为班底,再往后更多95后甚至00后球员就要挑起大梁了,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尤其在出国踢球这方面?
武磊:我们这一代慢慢退下来之后,当然是希望后面的年轻球员能够努力跟上并且超过我们,其实足球需要更多的年轻球员去挑大梁,这样才是加速进步最好的体现。
希望他们能够抓准每一次成长的机会,比如在自己现在的俱乐部能够有好的发挥,慢慢地起到一个核心,或者起到重要作用,那样之后才可能在国家队贡献自己的力量。
谈到出国踢球,当然肯定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愿意走出去,哪怕是二级联赛,哪怕是小联赛。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前提是,首先要把自己的能力提高上去,一定要在那边靠自己的努力站住脚,不断地努力学习和提高。(作者 卞立群)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圆舞曲传统与艺术创新****** 作者:王纪宴(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一年一度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在人们熟悉的“金色大厅”奏响,并向全世界90多个国家转播。担任202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奥地利指挥家弗朗茨·威尔泽-莫斯特,是继2011年和2013年之后第三次担任新年音乐会指挥。这一次,他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对音乐会的曲目进行了一次力度空前的拓展:节目单上不包括返场加演曲的15首乐曲中,有13首是首次在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上演奏。这样的创新之举,是否能够让这个在全球有着广泛影响的艺术盛事获得新的活力? 约翰·施特劳斯画像 资料图片 Ⅰ.传统的确立 “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的魅力和人气造成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演奏施特劳斯的音乐是这个乐团的传统之一,可以一直追溯至‘圆舞曲之王’本人。但历史事实并不能印证这一点。”这是曾于1997年至2014年担任乐团主席的小提琴家克莱门斯·赫尔斯伯格在《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施特劳斯》一文中写下的。作为集作曲与指挥于一身的最忙碌的施特劳斯家族成员,约翰·施特劳斯的演出主要是指挥他自己的乐团。事实上,维也纳爱乐乐团的不少创始成员也是在约翰·施特劳斯乐团中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的(据约翰·施特劳斯的三弟爱德华在1886年统计,维也纳爱乐乐团中有施特劳斯乐团工作背景的不少于27位),然而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节目单中并没有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和其他任何作品。其原因是,音乐家们担心这些轻松娱乐舞曲会拉低爱乐音乐会的艺术高度和社会地位。尽管从同时代最“严肃”的作曲家瓦格纳、勃拉姆斯和布鲁克纳,到以挑剔著称的音乐评论家汉斯立克,对约翰·施特劳斯的音乐均有高度称赞,但观念中的等级差别仍构成一道艺术屏障。 转变发生在1873年4月22日,在歌剧院舞会(举办地并非宫廷歌剧院,而是“金色大厅”)上,继奥托·德索夫指挥卡尔·马利亚·冯·韦伯的《邀舞》之后,约翰·施特劳斯登台,以他的“标志性”指挥风格——边演奏小提琴边指挥——完成了他的新作《维也纳气质》圆舞曲的世界首演,也标志着“圆舞曲之王”与宫廷歌剧院乐团即维也纳爱乐乐团的“严肃音乐家”们历史性的首次联袂。同年11月4日,在维也纳世界博览会期间,二者再次合作,这一次,约翰·施特劳斯指挥了他父亲老约翰·施特劳斯和约瑟夫·兰纳的乐曲以及他自己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1894年10月15日,庆祝约翰·施特劳斯作为指挥家首次登台50周年的专场音乐会在“金色大厅”举行。这一次,维也纳爱乐乐团在整场音乐会上演奏的全部为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成为新年音乐会的先声。 1925年10月举行的约翰·施特劳斯诞辰百年纪念,成为一个重要里程碑。而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第一场“新年音乐会”,克里斯托弗·瓦格纳-特伦克维茨在《一种声音传统:维也纳爱乐乐团简史》中写道:“实际上举办于盛夏时节:1929年8月11日,年轻的国家歌剧院总监克莱门斯·克劳斯在萨尔茨堡音乐节上指挥了一场曲目为清一色施特劳斯作品的音乐会。而在十年后,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成为每年举行的圆舞曲和波尔卡音乐会的诞生之日,仍由克劳斯指挥,作为新旧之年交替的标志。”1939年12月31日的第一届新年音乐会,以《晨报》圆舞曲作为开场曲,10首乐曲全部为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如今每年作为压轴曲目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和老约翰·施特劳斯的《拉德茨基进行曲》都没有出现在曲目中。然而,对于新年音乐会传统的确立而言,这却是堪称古典音乐当代奇观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最关键的起点。 绘画作品《约翰·施特劳斯和他的乐团》 资料图片 Ⅱ.“纪念品音乐”? 构成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传统的核心因素首先而且始终是曲目——“圆舞曲之王”约翰·施特劳斯和他的父兄以及他们同时代其他作曲家的圆舞曲、波尔卡、进行曲、轻歌剧序曲等。年复一年,尽管曲目搭配会呈现出微妙变化——纪念性元素、指挥家的文化背景和个人喜好都会成为影响曲目选择的因素,但两位约翰·施特劳斯以及约瑟夫·施特劳斯和爱德华·施特劳斯这父子四人的作品作为每年的曲目主体,形成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传统风格。这些维也纳地方风味浓郁的音乐,在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中焕发出独特魅力,使得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在全世界无数同类演出中独领风骚,无可替代。然而,近年来,尽管新年音乐会的电视直播国家一直在稳定增加,但与“极致视听盛宴”的赞誉相伴,怀疑的声音也不时出现:以施特劳斯家族音乐为代表的轻松舞曲音乐,是否具有足够的艺术含量值得全世界亿万人年复一年地在新年第一天专注期待?人们是为了音乐而听,还是为享受一种被定位为优雅新年仪式的活动?是否如钢琴家弗里德里希·古尔达所怀疑的,很多人其实是为了“一些人们认为重要的东西,而且能够使自己加入某种有档次的习惯中”?就像世界各国的游客在维也纳一定要到城市公园内约翰·施特劳斯镀金雕像前“打卡”留念一样。 在弗朗茨·威尔泽-莫斯特于2013年第二度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时,英国《留声机》杂志作者菲利普·克拉克与这位指挥家有一篇题为《圆舞曲回到未来》的深度访谈,刊发于《留声机》2013年1月号。其中谈及圆舞曲的“不确定地位”,也就是说,像《蓝色多瑙河》这样的音乐,究竟是实用性音乐,还是“艺术音乐”?在威尔泽-莫斯特看来,“奥地利圆舞曲并不仅仅是欢快的舞曲,其中有深度和忧郁,人们需要感受到这一点。你看,我们距离波西米亚很近,波西米亚民间音乐总是充满渴望和思乡之情。”即使是最热爱圆舞曲的人也并不会认为一首施特劳斯圆舞曲能够拥有贝多芬、舒伯特、布鲁克纳和马勒交响曲的精神高度,圆舞曲这种体裁本身限制了艺术表现的多面性。然而,这不影响最好的圆舞曲可以成为丰富而深刻的艺术杰作。 当电影《2001太空漫游》以“圆舞曲之王”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作为伴随航天器驶向太空站和月球的音乐时,并非所有的观众都能接受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的这种做法。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样的音乐会让人联想到酒店舞厅乐队或维也纳轻歌剧,从而让观众的注意力脱离太空。对此,库布里克的解释是:“很难找到另外一首比《蓝色多瑙河》更能表现旋转运动的崇高感的优美乐曲。”他认为,约翰·施特劳斯音乐中内在的复杂舞蹈律动,与太空站的优雅运动有着奇妙的契合。在这样的语境中,这首著名的圆舞曲脱离与舞蹈、与河流的联系,而具有了新的意蕴和美。《2001太空漫游》在音乐运用上遇到的质疑,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蓝色多瑙河》等维也纳舞曲音乐在不同受众群中得到的不同评价,以及在音乐史家中和学术研究领域引发的争议。 《浪漫一代》(查尔斯·罗森著) 资料图片 音乐学家阿尔弗雷德·爱因斯坦在他的《音乐中的伟大性》一书中写道:“总有一天,约翰·施特劳斯会成为维也纳的音乐纪念品,但不是‘不朽的’。”漫步在维也纳街头的游客时常会遇到推销约翰·施特劳斯作品音乐会票的人,约翰·施特劳斯的音乐确实在很多时候被视为维也纳的音乐纪念品。所以,阿尔弗雷德·爱因斯坦将这样的音乐界定为不具有音乐“伟大性”的艺术,与巴赫、莫扎特、贝多芬、威尔第不可同日而语。《古典风格》的作者、博学的学者、钢琴家查尔斯·罗森在他的另一本重要论著《浪漫一代》中,将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与奥芬巴赫的轻歌剧和格什温的百老汇音乐喜剧一起归入通俗艺术,但同时强调它们都属于“伟大的通俗艺术”。当通俗艺术得以跻身于“伟大”行列时,其艺术魅力和价值使得无数平庸的“高雅艺术”作品相形见绌。 施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等大量作品经常是以类似家庭作坊的方式快速谱写上演的,有时乐谱的墨迹未干,就由专人飞快地送至演出场所。有不少作品,甚至其中也包括《蓝色多瑙河》的旋律,都会作为素材循环利用。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现大量雷同和艺术质量不高的作品。然而,不仅是施特劳斯家族,还包括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演奏的其他作曲家,如兰纳、齐雷尔、苏佩、雷哈尔等,他们的圆舞曲、进行曲、轻歌剧序曲和选曲、波尔卡和加洛普舞曲等,虽然不像交响乐那样宏大和深刻,但其中的经典之作,也当得起老一辈指挥家埃里希·克莱伯给予它们的赞誉——“小型交响诗”。就旋律天赋而言,约翰·施特劳斯和他的二弟约瑟夫·施特劳斯真正无愧于伟大作曲家的称号。对他们的旋律之美,瓦格纳和勃拉姆斯等“严肃”作曲家均有过由衷赞美。而理查·施特劳斯《玫瑰骑士》中脍炙人口的圆舞曲旋律,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借自约瑟夫·施特劳斯的《神秘动力》圆舞曲,斯特拉文斯基也从维也纳舞曲中借了一段,他的舞剧音乐《彼得鲁什卡》中一个极为悦耳的旋律,来自约瑟夫·兰纳的《施蒂利亚舞曲》,属于“完整借用”。 这些作品之所以在很多人心目中不能登大雅之堂,除了它们脱胎于伴舞音乐这一事实,还与创作技法相关。奥地利学者马塞尔·普拉维在他的《约翰·施特劳斯:圆舞曲节奏中的世界历史》(中文节译本名为《圆舞曲之王》)中指出:“约翰·施特劳斯是美妙旋律的创作者——可是他从未试图对主题进行戏剧加工。”我们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听到这些乐曲由完整编制的交响乐团演奏,但它们并不是以交响化原则发展主题的音乐,而是大部分时候将一段又一段旋律加以衔接。阿尔弗雷德·爱因斯坦认为“舒伯特钢琴奏鸣曲中的丰富旋律妨碍了真正激动人心的发展”,在维也纳舞曲音乐中,也没有对主题的“真正激动人心的发展”。然而交响化原则、主题发展并非决定音乐是否具有“伟大性”和成为经典的唯一标准。维也纳风味音乐中那些让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辞旧迎新气氛的圆舞曲、波尔卡,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难以由那些更具有“伟大性”的作品替代。法国作曲家柏辽兹著名的《幻想交响曲》第二乐章也是圆舞曲,标题为《在舞会上》,作为交响音乐篇章备受欢迎,而且,按照弗朗茨·恩德勒在《维也纳音乐史话》一书中的讲述,柏辽兹是位真正的维也纳迷,是老约翰·施特劳斯的热情追随者,并将与老约翰·施特劳斯的友情延续至约翰·施特劳斯,然而,《幻想交响曲》中的圆舞曲让“维也纳人听来不敢恭维”。 《约翰·施特劳斯:圆舞曲节奏中的世界历史》(马塞尔·普拉维著) 资料图片 诺伯特·林克在罗沃尔特音乐家传记丛书的《约翰·施特劳斯》中说,“约翰·施特劳斯的天赋让全世界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随时踏进音乐的殿堂”,可谓一语中的。这正如库尔特·霍诺尔卡关于斯美塔那的歌剧《被出卖的新嫁娘》所写的——“伟大的艺术和通俗性如此自然地携手走到了一起”。 Ⅲ.“第二拍现象”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传统还体现在演奏本身所具有的某些鲜明特征,如著名的“第二拍现象”,这就是普拉维在《约翰·施特劳斯:圆舞曲节奏中的世界历史》一书中所描述的圆舞曲的“奥地利式轻松和优美”。也就是说,在初听之下似乎一成不变的“嘭—嚓—嚓”基本节奏中,第二拍总是会稍稍提前到来,造成“抢拍”,而第三拍则相应地听起来往后拖延。威尔泽-莫斯特称这种“第二拍现象”为维也纳圆舞曲的最奇特的传统。圆舞曲的任何一次成功演奏都取决于指挥如何让音乐随摇曳的拍子自由前行。在《蓝色多瑙河》或《维也纳森林的故事》这样的圆舞曲中,每一首小圆舞曲均通过优美的转调与之后的小圆舞曲衔接,如同大自然中光与影的奇妙变幻,每一首小圆舞曲开始,意味着要用一种新的方式处理第二拍。这是维也纳圆舞曲无穷魅力的源泉之一,是根植于维也纳爱乐乐团每一位演奏家内心的艺术直觉,是任何一位站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指挥台上的指挥家都不可能改变也不会改变的,因为那将构成对传统的亵渎和冒犯。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演奏圆舞曲的“第二拍现象”属于维也纳爱乐乐团著名的“自动驾驶”模式的组成因素,也就是说,第二拍的奏法不需要指挥要求。但威尔泽-莫斯特在202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指挥的6首圆舞曲,显示出他对“第二拍现象”的有意识关注,并使音乐具有了一定的新颖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作与熟练的重复演奏之间的本质区别所在。 比利时古钢琴演奏家和指挥家、当代古乐运动的杰出倡导者之一约斯·范·伊莫希尔本着“追根溯源,还原本真”的宗旨,指挥他创建的“永恒生命”古乐团录制了一套约翰·施特劳斯作品专辑,深得好评。在他看来,所谓“第二拍现象”,与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施特劳斯作品的传统一样,本身也经历了历史变化。他写道:“1929年,克莱门斯·克劳斯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晨报》圆舞曲在曲目中,乐团作为整体听起来像羽毛般透亮而轻盈,低音线条推动音乐前行,弦乐几乎不用揉弦演奏,像是室内乐重奏……序奏部只是比圆舞曲本身速度略慢,后者给人一种加速感。有时但并不常见,第二拍拉长,然后保持几小节……1980年,洛林·马泽尔指挥同一乐团演奏《晨报》圆舞曲。但如果这确实是51年后的同一个乐团,那么团员中最年轻的人也大概75岁了,而最年长者在115岁上下……此时的风格反映了另一个时代。拉长第二拍的观念如今已变为准则,圆舞曲开始得更加缓慢。” 英国乐评家理查德·奥斯本将维也纳爱乐乐团所代表的音乐传统与全世界的和平联系起来,认为如果到了2142年,我们周围不再有人按照布鲁克纳交响曲诞生之初的方式演奏它们,不再年复一年地在新年音乐会上向全世界问候“新年快乐”,不在听众的掌声中演奏《拉德茨基进行曲》,那才是悲剧,“谢天谢地!这种美好一直持续着”。然而,传统的守望之外,创新也始终存在。2023年的15首正式曲目中,首次在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上奏响的曲目居然多达13首,这是在曲目拓展方面前所未有的壮举。无论是作为开场曲的爱德华·施特劳斯的《谁来跳舞?》快速波尔卡,还是之后约瑟夫·施特劳斯的《英雄诗篇》和《金翅雀》圆舞曲,都是让听众倍感新颖的乐曲。即使两首曾经出现于往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节目单上的约瑟夫·施特劳斯的作品,也不是像《蓝色多瑙河》《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或《天体的音乐》那样为人们熟悉,《快乐的勇气》波尔卡在45年前的1977年新年音乐会上由博斯科夫斯基指挥演奏过,节目单上的最后一首曲目(在返场加演曲目之前)《水彩画》圆舞曲,演出相对较多,包括1966年(博斯科夫斯基指挥)、1983年(马泽尔指挥)、1991年(阿巴多指挥)和2002年(小泽征尔指挥),1991年新年音乐会为这首圆舞曲所配的以画家在雪地作画为内容的浪漫芭蕾,让很多人印象深刻。事实上,在一场音乐会上集中首演新作的做法,也是一种来自施特劳斯家族的风格,本身也构成一种传统——创新的传统。 成立于2004年的维也纳女童合唱团首次登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舞台,与维也纳男童合唱团一同演唱,这也是202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创新之一。邀请女性指挥家担任新年音乐会的指挥,也开始作为话题被谈及。如何在承继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以自己的理念和方式进行着持续不断的探索。因为,正如维也纳爱乐乐团主席丹尼尔·弗罗绍尔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毕竟我们不想成为有一天灭绝的恐龙”。 《光明日报》( 2023年01月05日 13版)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 [责编:天天中] 阅读剩余全文() |